——传统村落保护的正当性成为社会共识

当前中国的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是由政府主导的、以挽救迅速衰落的传统村落为目的的大型行动。这一行动的迅速兴起，与传统村落的危机及其价值的新发现有关，也与人们对中国城市化道路的深刻反思有关，同时也是有识之士努力推动和官方介入的结果。关于如何保护传统村落，学者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关于切实加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指导意见》中也已在传统村落保护的基本要求、保护措施、组织领导和监督管理等方面做出了明确规定。在笔者看来，修复和提升是当前传统村落保护行动中的两个关键词。

作为一种基本生活空间，村落存在的合理性在中国传统社会从来没有受到过质疑。但近几十年来，伴随城市地位的提升以及城乡二元体制下市民与农民权益方面的不公平分配，村落日渐变成人们心目中的落后之所，成为被改造、被抛弃的对象。离开村落是许多农民的迫切愿望和实际选择。而这正是村落近年来迅速衰落的重要原因。如今要保护传统村落，首先就要修复全社会尤其是村民对传统村落的珍视态度和发展信心。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全社会保护传统村落的文化自觉。

要真正实现修复，就需要重新认识城市化，重估城市、村落的价值及其对人类社会的意义，认识到虽然城市化必然让一些人离开乡土，但并不意味着村落没有未来。而传统村落作为传承久远的文化载体，更具有多重价值。无论是从传承优秀中华文明的角度，还是从维护文化多样性的角度，它们都值得珍视。当前需要充分利用报纸、电视、网络平台等，广泛开展社会宣传，将先进理念变成社会共识，增强全社会对传统村落文化的保护意识和责任感，尤其是让村民形成以在传统村落中生活为荣的心理，珍视自己的文化以及文化身份。

修复传统村落中受损的建筑、院落和村落肌理也是修复的一个重要方面。我国传统村落的选址、乡土建筑与居住环境的营造，一般都因地制宜，布置合理，这既是传统村落的外显标志，也是其特色所在。但由于自然损坏、年久失修、商业开发等因素，许多传统村落的整体空间形态、村落肌理、建筑等都严重受损，保护传统村落，需要对它们进行修复。

由于各村落受损情况不同，具体修复时当然要因村而异，但无论哪个村落，都应该立足本村落的历史风貌和现状，注重村落空间的完整性，保持建筑、村落以及周边环境的整体空间形态，严格限制核心保护区内的重建、扩建、室外装修，严格限定建筑风格、高度、密度等控制指标，保存传统村落的原有肌理。当然，修复并不意味着完全“修旧如旧”，应将其与改善基础设施和公共环境结合起来进行，使传统村落保持外观原貌的同时引入现代化成果，变得更加宜居。同时注意保留不同时代的历史遗迹，使其成为承载丰富历史信息的重要载体。比如，在许多传统村落的建筑墙壁上，我们都可以看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书写的标语，修复时就可以保留，不必刻意抹去。

传统村落的危机直接缘起于村落人口的大量流失，这主要根源于村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及其难以在村落空间中得到满足二者之间的矛盾。因此，要挽救传统村落的危机，就要留住原住民;要留住原住民，就要改善村民的生活条件，提升村民的生活质量。

我国现存的传统村落大多位于偏远地区，生存条件恶劣，经济发展十分缓慢，现代化基础设施的普及率低，公共服务设施落后。生活太苦，是不少人选择离开村落的重要原因。提升传统村落居民的生活质量，就是不让传统村落的居民生活“太苦了”。为此，一方面需要加大资金投入力度，加强传统村落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村民日常生活条件。另一方面，需要完善农村的各种社会保障制度，并适当建立针对传统村落居民的政府补贴机制，使其共享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

要留住原住民，还需要提升他们就近就业的机会，使他们在传统村落或者周边就能够获得比较稳定的收入。而如何为原住民提供就业机会需要群策群力，在分析各种优劣条件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传统村落的既有特色，运用传统村落的自有资源，增强“造血”能力。目前在传统村落保护方面已经出现了博物馆式保护、集散为整保护、历史街区保护等多种保护模式，可以为传统村落发展道路的选择提供若干参考。但无论选择怎样的道路，都有必要考虑原住民的就业问题。

为原住民就近创造就业机会看似离传统村落保护工作较远，却具有根本性意义，它是保持传统村落生活完整性的必备条件，应该妥善解决。从目前来看，旅游业是不少传统村落未来发展的方向。旅游业的发展可以带来很多就业机会，如果旅游从业人员和旅游纪念品、旅游消费品的生产都能够实现本土化，将很好地解决原住民的就业难题。而伴随着传统村落保护修缮、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公共环境改善等工作的推进，也会出现大量的就业机会。这些机会也应该优先向村落原住民提供。如果他们资质不够，可以由政府出资进行资格培训。

同时，在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尤其是决策环节中，还要充分尊重村民的利益诉求。这一方面是因为原住民是传统村落的主人，是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最直接和最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另一方面，原住民参与传统村落保护工作，有助于加深对传统村落价值和意义的认识，形成保护传统村落的文化自觉意识，提升参与传统村落保护的行动能力，对传统村落的可持续发展产生积极而深远的影响。事实也证明，那些基于社区参与的传统村落保护往往能走向和谐发展之路。

投入巨大力量挽救传统村落于式微，考量的不仅是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同时也是一个国家的文化眼光。在我国，从国家层面重视和开展传统村落保护的工作刚刚启程，在树立正确的传统村落保护理念以及方法选择方面，仍需要做大量工作。当传统村落保护的正当性成为社会共识，人们普遍将那些散布在中华大地上的传统村落视为珍珠而不是敝屣，保护传统村落就会成为一种自觉的社会行动，传统村落也会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作者系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研究员